｜石神千空中心→傑諾的師徒組。
｜傑諾2022生日賀文。
00.
那並非哆嗦的妄想，亦非纏綿的夢境。
是他在每封郵件底端埋下火種的成果。
01.
一段完美的算式在他攤開信件的時候掠過眼前，倉促地與歡騰的情緒在他的腦海中炸開，視線每往下游走一行，相仿的共振頻率便沿著視神經往腦的深處霸道地填空。他的老師擅長以符號與文字的組合為自己成就嶄新的體驗；他隔著數據與海洋與景仰的十字遙遙對望，好似就這樣墜入黝黑的迷宮，陷進他的老師設下的謎題。
人們總說科學家是差勁的哲學家，這點他無庸置疑也不會否認；然而面對如此優雅平整的解答、漂亮得體的辯證，又有誰能拒絕這些科學思維繼續延展下去呢？
Science is elegant.
細微的思慕與情感在一封封信件的尾端落下試探的提詞。石神千空當然看見了，卻僅能把那些試圖輾壓自己的欲求壓在門外，裝作視而不見。
聰明的他當然明白，他的老師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
但他還沒有回應的資格。
──還沒有。
02.
『您有一封新郵件。』
老師稍來的信像一顆顆精準而美麗的砲彈，平鋪直敘地在他的胸口墜下，彷彿燦爛的煙花於濃稠的夜空綻放，讓自己淹沒在知識的煙硝之中。他們在往來之中談論物理的定律、講解世間的規則、傾訴宇宙的思想──科學上老師對自己沒有偽裝，也從不隱瞞，字裡行間的意義都是那樣清晰且獨特；然而那些藏匿在26個字母與數字0到9以外的勃勃野心就是一把滾燙的火，沿著學術的遺痕蔓延，在他們之間燒出一道深邃的疤痕。
他的老師被世俗的規律綁縛在十字架上。那雙敲擊鍵盤的纖薄手掌被僵化的愚笨腦袋釘在天秤的兩端，而他就這樣站在信紙的外頭，事不關己地窺伺著一個失敗的哲學家在現世如女巫般被焚燒。
石神千空愣愣地看著那個坐落在他與老師之間的深淵，不敢抬頭看他。烈火燒過他的腳邊，在老師的皮鞋、西褲、背心、襯衫與大衣上留下傷疤，最後勒緊他的頸項，像是要截斷他發出聲音的喉嚨。
然而尊嚴卻讓他的老師始終緊閉那張泛白的嘴唇，沒有透露任何一絲投降的苦痛。
石神千空很偶爾──很偶爾地會偷偷地從睫毛的縫隙裡看向老師。老師不會讓他聽到自己痛苦的哀鳴，但下筆的書信卻掩蓋不住背後的那些被獵捕熱度。
即便他有時候會把那個毀滅的高溫錯認成滿腔的愛意。
那是不可能的。石神千空垂下眼，不敢再翻開信紙的背面看向屬於傑諾的悲劇。
03.
他習慣從他的老師身上奪取知識，剖開胸膛，拆卸肋骨，從血與肉的泥濘之中擷取自己所需的片段。而他的老師就那樣安靜地躺在那裏，蒼白的臉孔卻不屬於任何一具失去生命的屍體，反而慈眉善目，面露和藹的微笑，乖巧地任由自己野蠻地掠奪。
那些信最後的文字與署名讓他能清楚地勾勒出老師在他幻想中的嘴角，上揚著、優雅地咧開：「你就都拿去吧，千空。這些都是屬於你的。你可以全部都拿走。」他的老師在這方面毫不吝嗇，甚至該說過於慷慨了。「那我也就不客氣了啊，老師。」石神千空啃食著Dr.X的血肉，文明與蠻荒的界線在他茹毛飲血的過程中變得曖昧不堪，他在這個流程中把老師的腦髓消化成可用的知識，排除歪斜的思想，留下他所需的論證與結果。
科學家如自己，必定是個失敗的哲學家。
否則他怎能如此果斷地無視情感上的質量守恆定律呢？
『您有一封新郵件。』
那些遠道而來的郵件就像在對他提問：你什麼時候願意回過頭來看我？
還不行──科學少年吞下流轉的眼球，將熾熱無比的目光包裹角膜藏進胃裡。
還不夠──科學少年撕扯纖瘦的胸膛，把無以名狀的動悸夾帶心房咽入食道。
還沒有──科學少年吸吮拼湊的指節，讓傾訴渴求的訊息夥同韌帶一起咬碎。
他知道自己從那個男人身上剝奪得太多，而自己卻還沒能給予相符的代價。
我還沒準備好回應你。
04.
3700多年後的時光在他細數著每秒的刻痕中流逝。某個夏末的夜晚，石神千空獨自在潮濕的空氣裡看著那座為自己打造的天文台。友人為自己建置的禮物稱不上高大，比起過去的那些建築都要差得遠了──但站在底下卻讓他想起Saturn V的巍峨。
有一個人──曾有那麼一個人，他熟識的、戀慕的、又被自己拒絕的男人──曾經踩著乞求的步伐朝他而來。石神千空依稀記得，當那個被墨色籠罩的身影在自己左邊停下時，他幾乎就要失守，用連自己都難以想像的表情面對他。他在時間的夾縫中花了0.01秒望了一眼他們的腳邊，球鞋與皮鞋的影子被北美洲南方的陽光拉扯，他們的身形被拖拽進聳立的科學之中，誰也不是誰，誰也成為誰。
一直到3700多年後的今日，他才逐漸明瞭。
那個男人和自己有多雷同，他們互相成為鏡中的倒影，是彼此的現象。
石神千空就只是靜靜地看著天文台，就像那天與他的老師仰首看著科學構築而出的龐大。
流星閃爍過天角一隅，耳邊卻在同時響起遙遠的、深埋在記憶底層的系統提示音。
『您有一封新郵件。』
他不會再收到任何來自老師的郵件了。安心與悵然卻在此時此刻一同湧上，石神千空苦澀地扯開嘴角，他與他的老師的聯繫在蓊鬱的光線之中提前迎接幕終；而他現在得先把攸關老師的記憶與歷程放在腦的深處。
然後帶著他從老師身上剝奪、拆解、咬碎、吞噬與消化的一切，繼續走下去。
05.
Science is elegant.
少女朗誦那句暗號時的唇形與腦海中推算的聲紋重疊。他曾以為那是屬於他與他的老師之間的暗號──但這不要緊的，石神千空想著。他的老師就在這片廣袤的大陸上，而自己就這樣歪打正著地飄洋過海來到這裡。
這一次。
他思忖著，這一次說不定行得通。
現在的自己，終於能不用再迴避那個總在找尋自己的眼眸。
06.
說也奇怪，在友人的叫喚與吼聲之前，他就先嗅到了瞄準自己的煙硝味──那就像3700多年前每一封落款在信尾的符號，滿載著對自己的渴望與情愫朝他席捲而來。慌亂之中那個追逐著自己身影的視線愈發清晰，好像從未離開過。
──老師的槍孔就在那裏。
石神千空終於忍不住回過頭，讓屬於老師的準星與自己四目相交。
07.
他記得老師寫給自己每一封郵件的日期與字句，記得每一滴他從老師身上吸取的血液，記得老師每吋皮膚、每塊肌肉、每根骨頭嚐在嘴裡的味道。
老師的血肉與思維構築了他的世界。
老師從沒跟他收取利息、不計代價──而現在該是清償的時候了。
08.
血的味道淹沒嗅覺與味蕾，他能感覺到生命流失的速度正在與撲滅他們的詭譎光芒互相競逐。他的老師距離他僅僅幾步的距離，漂亮的皮鞋像指針對著自己，恍惚中讓石神千空想起那個最初的會面──然而這次自己卻像具屍體躺在沙地上。他的老師沒有像過往的自己一樣把他生吞活剝，取而代之的是傳入耳底的告解，但更多的是震盪肺腑的告白。
延燒老師的火苗這次終於也蔓延到他的身上了，那是不被世俗容忍的思維，既癲狂又理智，而正是他所知的傑諾‧休士頓‧溫格菲該呈現的模樣。石神千空沒有闔眼、沒有逃避、沒有叛離──他在真正意義上奪走老師的那一天起就決定好了，再也不會閃躲那個始終附著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千空你和我，從最一開始就太過相似。」
老師的聲音變得很稀薄，細碎得像破裂在空氣裡的玻璃，每個碎塊都在他倆之間割出血痕。這不是他第一次直視迫在眉睫的死亡，但卻是第一次察覺龐大的情感能壓垮一個人的理性。
「為什麼我們，始終無法走向相同的路途上呢？」
毀滅的光芒沒有悲憫、沒有例外，在這個他與他終於坦誠相見的時間裡，平等地將所有稱之為愛的情感凍結成永恆的瞬間。
09.
『您有一封新郵件。』
無論是數千年前的郵件，亦或凝結之前赤裸的坦承，那全都是老師好比圓周率般的無窮告白。
重新陷入不見天日的無垠黑暗時，他似乎又聽到了理應不存在的系統音。
10.
入冬的北美西岸沒有想像中寒冷。天空清朗，雲絮飄得很高，山稜溫吞地把天際與樹林一分為二；鬱霾的霧氣才剛散去，空氣裡填滿適宜的水的氣味。他蹣跚地爬上山丘，踩過沾滿露水的草坪，濕潤的泥土氣息在鼻腔綻開，河流擺盪出燦爛的波光；老師的子彈留在胸口與腹部的傷痕仍在隱隱作痛，每踩一步就因回應兇手的呼喚而震盪。
那個男人就在那裏。
如同當年第一次投擲信件收到的回音，不絕的漣漪自灼熱的胸口氾濫開來，像電流爬伸到四肢的末梢。
那個男人。他的老師。就在那裏。
他早就忘了當時自己對他的老師說了些什麼，但眼前的景象他永遠都不會遺忘。石神千空忍不住憐愛地瞇起眼，把那張等了自己3700年的臉龐小心翼翼地放入腦中那個刻意保留的缺口。
這次他終於真正地回過頭看了他的老師。
Happy Birthday to Xeno Houston Wingfield!
-Fin.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