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30

【Dr.STONE/師徒組(千X千)】X是罪名的烙印

|傑諾中心→石神千空的師徒組。




00.

  若你是太陽,我願被你燒成影子的灰燼。
  若你是黑洞,我願縱身躍入深淵的漩渦。
  若你是宇宙,我願只為你旋成蜜的奶油。



01.

  時序總在無知的輪替中藏進新的季節。入秋的雨水撫平了盛夏的味道,遠方有一場雨剛降下,他先聽到了雷鳴落在山頭另一邊的和弦,最後才從死寂的美夢中清醒。科學家慌忙地從研究室的桌上把自己撈起,幾張紙散落在地上,筆電螢幕黑成一片,模糊地映出自己的遊魂。什麼時候睡著的?他揉揉自己的眉間,太陽穴沿著眉毛尾端的皮膚底下似乎還有點脹痛,與脈搏呼應跳動。科學家凝視著自己的倒影好一會兒,慎重地吁出一口長氣,像是要把肺泡都嘆盡般停滯了數秒,最終才束手無策地滾動滑鼠,把收信夾打開。

  螢幕上佈滿那些熟悉的數據、文字、符號與算式,抽離得讓人喘不過氣。他顫抖著啜飲冷卻的咖啡,冰涼的苦味喪失原先的醇厚,只剩螫人的澀味;咖啡因還來不及干擾神經,卻得先把分離的自己拼湊回去。他挪動手腕,讓指尖點動游標,驗證的過程就像在篩選優劣,剔除殘缺的、留下完整的……

  沒有人察覺,但他的日子在這些年間被不斷摺起又攤開,變得冗長癱軟;所有關於感官的認知全都融化成一灘爛泥,彷彿逸散在友人唇邊的那些煙霧,一切的一切都朦朧成一片汪洋,反覆地在時間的皺褶裡被無限排序重整。

  ──或許就得這樣了。傑諾‧休士頓‧溫格菲頹喪地想著。就像人類窮極一生也永遠搞不清楚宇宙與時間的來龍去脈,一切的猜想都是推算與臆測,他漸漸地看不清世界的輪廓、看不懂社會的樣態。曾有人告訴他,時候到了就會明白,但那個時候又是什麼時候呢?他好像生來就擁有這些缺憾,然後世間的愚蠢隨時在找空隙妄想填補他。

  什麼宇宙與星辰、夢想與理想,都變成狗屁。很多時候,他就像一顆殞落的流星,墜在宇宙的中央看著四周的可悲與盲目。比起迷失在宇宙,更多的是一種被現實背棄屏除在外的孤獨與恐懼。就像十七世紀在世界蔓延的獵巫審判。在理智與幻想還捉摸不清的時代,這股潮流般的獵捕行動卻成了集體思維的中央。可笑的是,在看重數據與科學思維的現今,猶如貫徹真理般走上理性道途的自己,卻成了被焚燒的目標。

  幻想的神話理應被拋下,但擁有智性的自己卻依舊得妥協在人性的脆弱之下。
  他還活著。苟延殘喘地。死了般的活著。




02.

  『您有一封新郵件。』

  起初只是消磨時間的回應,在往來的過程裡卻漸漸轉移虛擲人生的苦痛。

  那些信件來自前些時候造成研究室騷動的少年。拙劣的語法、稚嫩的用詞、赤裸裸的目的性──這些自己理應看不上眼的東西,落在眼底卻異常閃爍──沒有任何一絲矯揉造作,有的僅是攤在字裡行間中,那些赤誠著對科學與知識的強烈慾望。

  這樣比喻對一個科學家來說實在是過於浪漫又無稽,但每當他點開那些署名「SENKU」的郵件時,就像在拆解一封封從海的另一邊朝自己滑翔而來的紙飛機。每個埋藏在紙上的問號都像在把他從死亡的灰燼中重新點燃──純粹無邪的熱情恍若星火燎原,逼迫他揭開外殼,沿著指尖狠狠地敲擊心臟,猶如甜美的劇毒,然而他卻被麻痺得甘之如飴。

  理智上他明白,電子郵件不過就是一些0與1的排列組合、電流、無意義的符號呈現而出的結果,但只要打開它們,那些鋪天蓋地而來、求知若渴的寄望,彷彿銜著海潮的鹹味朝自己紛沓而至;而他毫無招架能力,只得被千空攜來的風雨輾壓蹂躪。

  他在每一天的末日裡倒數世界的終結,並在每一封捎給自己信裡重獲新生的快樂。

  一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發覺那些來自海的另一端的郵件合音,都是讓自己在夾縫之間得以喘息的救贖。

  而那些便是他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甜膩的感性。




03.

  那個人說他的兒子叫做千空。而這正是他第一次知道那個落在每封信最後的字母,含在唇邊會是怎樣的抑揚頓挫。

  SENKU。千空。石神千空。

  回過神來,遠遠地傑諾便看到那個少年的背影──在Saturn V巨大的陰影底下,少年纖細的姿態與自己推敲的如出一轍,但卻又比自己想像中的更要眩目,以至於讓他忘記來此的目的。晝夜裡的殷切期盼與嚮往,在傑諾放任自己站在石神千空的左邊後融化成安靜的默契。

  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瞭:他們是彼此的鏡像,是相似又相異的個體,是白晝與深夜的象徵,是無話不談的知己,是拔刀相向的共犯,是共有理想的戀人。

  多年來焚燒過自己心靈的傷好似在那個短暫的永恆裡完整地痊癒了。
  如果是千空的話,如果是他的話──肯定能理解的。

  儘管那一天少年並沒有看向自己。不過這不要緊的,傑諾想著。他從他的身上嗅到了相同的味道,還有淡淡的海潮捲過浪花的氣息。

  『您有一封新郵件。』

  只要頁尾簽署的名沒有中斷,他們還有很多機會與時間去面對。




04.

  文明與野蠻沒有孰輕孰重,它們一體兩面,兩者皆為人類與生俱來的暴力,其中文明某種程度上又更罪加一等;若說野蠻是動物純粹的本能,那文明便是人類遵循基因序列行使暴力這項權利時,於拓荒與侵略之餘甦醒進化的產物,是被包裝過後的天性。然而它跟大霹靂一樣並非碰巧的產出,是人類與靈長類動物劃清界線的必然結論。靈長類、猿人、直立人、尼安德塔人、智人,最後才成為現代人類。人類演化的每一步演化都是專制的覆蓋與獨裁的體現,剷除蠻橫的部分,強加露骨的文明,再剔除、再修建、再毀壞、再構築……不斷地周而復始,用以暴力的本質相互爭奪,最終形成現在的模樣。

  現在的模樣。

  在人類相互燒殺搶掠的過程中,推動這兩項本性的便是欲望。欲望發展科學,科學拓開文明,文明毀於野蠻;然後野蠻又再度被欲望統治,新的科學與文明從灰燼裡蘇生,成為一個彷彿莫比烏斯帶的無盡循環──而此時此刻,他們的歷程在那道光芒下又回到了幻化成灰的階段,人類迎來嶄新的終結。

  在第一千個小時整的膠著後,傑諾‧休士頓‧溫格菲決定暫時不去思考所謂接下來的事。他停止計算時間的流動與往後的排程,五感在虛無中蒸發,僅剩意識還在苟延殘喘地動作。若非思考還未有所間斷,傑諾一度以為這裡就是死後的世界(儘管事實上他也無從判別,真正的死亡是否就是這樣無止盡的延伸),文明與野蠻雙重暴力終究得被遏止,是人類集體的滅絕。這是一個不好也不壞的答案,沒有樂觀與悲觀、不是喜劇或悲劇,是沒有人能預先窺伺的結局。

  彷彿還聽得到那些救贖般的郵件通知。不算高明,但卻有效。那個阻塞在他胸口十數年的鬱悶與憤恨隨著思覺的緩步喪失而一同消散,傑諾沒有絲毫悲傷,倒是多了點輕盈的開懷,那是繼那些電子郵件往來後,睽違許久的安寧。




05.

  那是──千空,石神千空。

  就像3700多年前初次從他的父親口中聽到的,悸動般的音律,他不可能遺忘的。

  在他的預測裡,石神千空肯定會在知曉狙擊行動後尋找瞄準的槍孔──就某種意義而言,那一個回眸看向的終點就是自己。

  而那時候,他該用這張已經覆滿錯誤的臉去見他嗎?




06.

  『……最後我姑且再確認一次,傑諾。』狙擊槍上膛的嗓音變得抽離而遙遠,彷彿被吸入深淵,在耳機的另一端迴盪著。

  『──真的要殺了他嗎?』

  只要自己一聲令下,他的槍便會毫不留情地對那個讓人魂牽夢縈的少年扣下板機。那些致命的子彈最好命中胸膛直擊心臟。這都是石神千空應得的。傑諾‧休士頓‧溫格菲想著,沒發覺自己像被抽乾般陷入沙發。他的癡迷、他的依戀、他的怨懟、他的欲求,在那一瞬間化為一顆顆滿懷殺意的子彈──怎麼能有人在自己的心上留下滲血的傷痕,卻又若無其事的跑開呢?

  沉甸甸的十字烙在臉上燙得發慌,與從指縫躺洩而出的影子在他的臉龐押上更多令人髮指的罪名。

  「啊啊──沒關係的。」

  他回答他的兒時玩伴,卻像在請求寬恕。

  ……這樣那個人就再也無法回過頭看自己;而自己也不用再等待他施捨的眼眸。傑諾‧休士頓‧溫格菲如此想著。


  而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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