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王司+冰月。冰月視角。
|石化前腦補設定有。另含連載進度Z=197內容。
00.
他不是他的王;他也不是他的臣民。
充其量不過是自己擅自賦予期待,又逕自失望而已。
01.
電車駛進月台的提示音突兀地劃破最初的寧靜,混著人潮的餘溫把他們倆推向車廂。他一如既往地將自己安置在對門的角落,從書包內側拿出讀到一半的短篇集。附著在自己身上的是對面那個人一向澄澈的視線,但他像是未曾留意過一樣,注意力自始至終都留在手中的文庫本上。
「我熱愛名為『憎恨』的感情。在我心中,沒有任何比『憎恨』更要純粹徹底、毫不忸怩、暢快淋漓的感情。憎恨他人、對一個人恨之入骨,真的是相當愉快的一件事。」
蟄伏深沉情感的第一行字毫不保留地映入眼簾,隨著閱讀的方向,印刷在紙張上的字句強硬地佔據在視網膜中央。他還來不及接續下一個段落,那份混在墨水中的惡意便滲透書頁、溢出書封,順著書脊流淌在自己捧著書的掌心。卑劣不堪的憎惡握在手裡滑溜溜的,宛如對方黏稠的鮮血,沿著刺穿胸膛的管槍浸濕自己的手套。
他終於抬起眼回望那雙凝視著自己的眼眸。他們倚靠著的車門卻在此時忽地打開,空蕩的鐵軌與幽深的溪谷重疊,那個人──獅子王司──就這樣從崩塌的王座墜下,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低頭一看,原來他是被自己推下的。
按在手上的書頁順著席捲而來的風啪搭作響,方才讀到一半的內容倒像是活了過來,坐落在紙張上的假名與漢字像躁動的人群一擁而上,淹沒了他的呼吸、埋進肺裡。
「倘若自己的朋友之中有令人憎惡的人存在,我是絕對不會跟對方絕交的。我會和他繼續和他維持友誼,表面上裝得親切有禮,背地裡則輕蔑藐視,對他採取惡意的行動,抑或意有所指地明嘲暗諷,甚至裝傻充愣、誆騙愚弄對方。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此令人憎惡的對象存在,不曉得自己會有多悵然若失。」
02.
冰月晃了晃被凍得有點僵硬的腦袋,稍微從綴著印刷字體與壅塞車廂的淺眠中浮起。冬季的寒氣越過燒盡的爐火,探入大衣與肌膚的狹縫。他下意識瑟縮身軀,將半張臉埋入衣領的毛皮內。
蠢動在三千七百多年前的回憶紛沓而來,與數個月前的恍惚記憶糾纏交疊,夥同入冬的第一片雪花一起飄進牢籠。他不禁追逐那點白色的軌跡,直到它落在自己腳邊,化作一小滴水,隱沒在石縫之間。
最近老是想起以前的事。谷崎潤一郎的小說細節從記憶深處像瘡疤般被揭開,耽美悖德的內容片段猶如自己的縮影,歡愉地在腦海中躍然翻騰。真可笑,這個季節從潛意識傾巢而出的不是裹著細雪、精緻蒼涼的蒔岡家四姊妹,而是那個從暴力與凌虐的快感中認清自我嗜虐性的少爺。他凝視著指節之間的空隙,黏著在意識交際的濕滑感好像還抹在手心,將掌紋匯成數條血河。
另一片雪花飄了進來,像恐懼地蜷伏在自己腳前的低賤之物。
他伸腳踩踏,仿效書裡初嚐蹂躪甜美滋味的主人公,卻像垂死之人一樣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的波瀾。
03.
──冰月。
摻雜鹹味的海風顫動自己的睫毛,他沒去計算這是他們往東前行的第幾日。冰月偶爾會在夜深人靜時聽到獅子王司喚著自己名字的嗓音,與他失血過多而蒼白虛弱的臉。灼熱又醜陋的感情自那日深埋在胸腔深處後就再也沒被撈起,卻隨著心律的跳動時不時提點自己。
如果失去王座的獅子最後能如願從冰封中醒來,希望自己還能保有最初的底線繼續憎恨著他。
不──他期盼獅子王司能像他恨著他一樣,恨著自己。
唯有如此,他才能從那雙掐著自己頸項的爪中逃脫。
04.
那篇小說的結尾是這樣描寫的──
「與『戀愛』亦同,所謂『憎恨』的情感,相較於道德或利害上的原因,是從內心更加深邃的地方湧現。」
冰月一直到臨死之前,仍無能去探究埋藏在胸口的情感究竟為何物。
戀愛也好,憎恨也罷。
就永遠放在那個深邃的洞裡吧。
-fin.
*通篇引用節錄:谷崎潤一郎〈憎念〉
*蒔岡家四姊妹:谷崎潤一郎《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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