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諾+斯坦利，石化後。
充盈在鼻腔內的是玉米田特有的花香、青草味，與若有似無的蜂蜜甜味。映在臉上的陽光隨著四季的更迭變得沒那麼刺目，但還是讓他忍不住將眼睛瞇成一條縫。斯坦利看著科學家友人若有所思地望著剛收成的實驗性玉米，不免也秤了秤自己手中剛摘下的那個。握在掌心的玉米還埋沒在葉片之間，但卻沒有他想像中的紮實肥美，多半是因為少了些現代會出現的改良品種或合成肥料，不過這不要緊，那不是他的友人栽種玉米的主要目的。
「頂多再收成一次後就得剷除了，下次在抽穗前就要追加肥料──應該普遍能見到的氨肥就可以了，到時候再多蒐集些禽類的排泄物吧。不過在這之前得多造幾台收割機才行，還需要鬆動另一塊土地……啊如果當初可以在土質更優良的中部玉米帶石化就好了，應該可以獲得更多種類的玉米株來做雜交試驗──不過也多虧了尖頂國家公園的石灰岩地質，才能透過岩洞與十三種特有蝙蝠獲得硝酸──」
斯坦利心不在焉地聽著友人又開始他關於農業計畫的長篇大論，一邊把另一株玉米採下。從前他幾乎沒有聽過傑諾講過農業科學相關的話題，老實說還算挺新奇的，沒想到自己那個思維異於常人的友人也有如此符合人性的一天。
「──不過，對人類而言，沒有什麼比得上新石器時代頭一次發展的農業革命。」傑諾仔細端詳了另一根玉米，再把它丟入籃子內：「人類對農業科學基本上都懷有敬畏的憧憬與景仰。」
他開始覺得話題的走向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斯坦，就如你所知道的，要建立新的秩序得先毀壞舊有的文明。」
「嗯。」
「而我認為同樣的事情可以拿來應用在農收上。」
「………………怎麼說？」
「在創造出新事物之前他們得先死去，你懂嗎斯坦？就像神話故事裡面掌握大地與豐收的女神，祂可以同時是孕育著土地這個子宮的母親，也可以是評斷世間萬物生與死的獨裁神祇。」
「哦？」
「以希臘神話為例，狄蜜特不僅僅只是個掌管大地、穀物及豐產的女神，祂性格焦躁又易怒，你總該聽過祂的女兒波瑟芬妮被冥界之神黑帝斯擄去當妻子的故事吧？」
「沒有。」
「──在絕望與憤怒之下祂讓大地無法收成，威脅宙斯若不幫祂把女兒要回來，祂要讓世間陷入飢荒與絕望，祂這個表面上的豐產之神，事實上擁有掌管人類生死的雙面性，在各種意義上成為實質的死神。」
世人的生命是祂給予的，而祂同時也可以一併收回。
傑諾臉上的X字隨著他的表情冷酷地朝四周延展開來：「──死亡與生命是一體兩面的，無法擇一。春天播種秋天收成，季節的遞嬗就是一個由死入生、周而復始、不斷生死輪迴的過程，大地就是這樣死去又重生。就像我們收成玉米後，得砍下它的植株、重新播種，才能獲得新生命──這才是一個完整的程序。」
他聽完僅一如往常般輕輕頷首，並決定收回十幾分鐘前那個自以為友人變得平易近人的可笑想法。如果生與死不是自己能選擇的、也不能從中擇一，那他退而求其次，選擇不再去附和科學家這個話題。軍人思忖著，頭一次覺得種個植物搞得跟自己在戰場上無從選擇地扣下板機沒什麼兩樣。
斯坦利剝開手中的玉米殼，扔去斷氣的葉片，幾顆玉米粒掉在泥地上──或許這樣放著不管，這些死在腳邊的種子總有一天會發芽的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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